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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乡结合的地方

1999-10-21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夏日的原野,经一连数日梅雨的洗刷,碧绿得格外可爱。庄稼野草树木,一个个垂着头,好像只有向外流去一些汁液才能轻松。天上是一块块铅灰色的云,风中还夹着微微的雨丝,远处平时看了模糊的山现在几乎伸手就能触着,山间的小路也清晰地映入眼帘。小河里的水满了,稻苗的行间清亮亮的,水在田缺口淙淙潺潺地流淌,缺口边的塘内不时有鱼“卜提提”嬉水。尽管连日的阴雨已淹没城市中的尘埃,空气不像晴日那样呛人,可来到这绿色的田野,吸进鼻腔的空气还是清新得让人无法形容,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神爽。

这里算不得旷野,这里是城乡结合的外围,它一面是城,一面是田野上点缀出的座座村落。村落沿着小河沿着石子路断断续续地伸展到远处,山那边的景色已被阻断,只留了山脊上的几条小路叫人遐想。

路上没一位行人,可我不感到它有半点的沉寂,更谈不上荒凉,我隐若感受到此处笼罩着一股很厚的时代气息。可以想象,早晨,这里的路上有骑着车如一群群觅食的燕子匆匆奔进城打工经商的农人,傍晚,他们又三三五五吆喝着调侃着笑骂着,带着乡野惯有的粗俗,带着年轻人的几声口哨,带着几句流行的歌儿,带着几声欢快的铃铛,轻轻松松地回家。他们的腰包里已塞满从城里赚得的钱,他们的车兜里和自行车后座上架着从城里捎回的东西。这些去城里“上班”的人们,是艰辛的,是勤劳的,是特别爱动脑筋的,是特别容易在商海中使舵的,因此,他们也是最能够从城里人的口袋里掏钱的。他们一个个机灵得近乎刁猾。

小河不知疲倦地朝前奔去,我沿了小河缓步行走在这城乡结合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过去的城哪有今天这样大,昔时,立在城边,甚至站在城中高些的房顶上,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空旷的田野,那是土墙茅屋稀稀拉拉而又低矮的农舍。尤其是冬天,灰蒙蒙的城外,一片萧瑟的原野上,东一处西一处地立着几杆旗帜,旗帜是生产队的标识,每一杆旗帜处都有一片片人群,他们是生产队的社员,他们在田间锄草施肥,寒风中他们衣衫褴褛,女人们不是顶一块捏出楞角的黑布,就是头上系一条毛巾,或者用一块买来的方巾半顶半披地在头脸脖项上围裹出电影《青松岭》中女主角的模样,那是当时最为时髦最为普遍的打扮。

记得我现在工作的单位,十多年前还属“城边”,单位的边缘有一条小溪,溪那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菜地,一只只粪缸排了队立在麦田菜地旁,而今天,我这单位已属城的中心,单位边缘的小溪早已成了马路,上面早已崛起了高楼。乡村溶入城市,城市一次次吞没乡村,现在仍有一处处的村庄投入城的怀抱,城还在向四周扩展。现在任凭你站立在城中哪一处高楼,也不能望断乡村组合出的小楼瓦房这道新景。

中国城市建设的变化,最显著的莫过于过去城乡结合的地方。在这些地方,已经矗立起了宾馆,已经矗立起了歌舞娱乐的高大建筑,已经矗立起了一座又一座高大的商厦,这里宽阔的街道,繁华的景象,现代的景观,已让过去的城区逊色。

就是我今天出城的地方,你也无法看出它昨日还是农村。这里马路夹在店铺的中间,路两旁桌凳支架出一个个售百货的地摊。路上走着的青年都打扮得十分入时,在他们身上你再也看不到乡土的痕迹,特别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她们哪有过去村妇们头扎一块黑布,脑后翘出两只布角的妆扮,即使如此妆扮了数十年的年老的女人们,也认为那太过时而卸掉这戴了几十年的黑包头。城乡结合处的年轻人更有颗火热的心,更渴望城市对他们的接纳,生活中更追求时髦,而城市最终没让他们失望。

田野的风轻轻地吹,远处看不到劳作的农夫,虽然现在正是夏季,正是需要田间管理的时候。我嗅着特别清新的风,跟随小河,在弯弯的乡路上走向前方。路,岔成两条,我又沿转向南去的路缓行。忽然,一棵盘根错节的桑树吸引住我。桑树紧贴了路立在小河边,它从根部生出两支主干,一支主干笔直向上,另一支主干调皮地扭成一个松松的疙瘩缠绕在那支笔直的主干上。那桑树的样子简直是苍龙盘绕的华表,它是那样苍老,那样遒劲,它朝城的方向微微俯倾,它朝朝暮暮年年岁岁目睹着城乡的变迁,在它的眼里已不知映过多少人间悲欢离合,今天它的身旁又不知穿梭往来过多少乡人的足迹。望着它,我心中油然升起“人间沧桑”的慨叹。

天已黄昏,风中的雨丝没有了,铅灰色的云堆里绽开一道缝隙,缝隙四周,云染上红色。鱼塘拐弯处的一角,随风飘来水草腐败的气息,马路旁一堆堆麦壳散发出经沤泡后发酵的气味。我回望田野,田野依然一片青色。我重新钻入城里,身后城乡结合部的餐馆歌舞厅已着急地亮出闪烁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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